一夜之间，中国汽车行业发生了一件大事。
2025年6月10日晚到6月11日，国内多家主要汽车企业相继宣布将对供应商支付账款的账期统一至60天内。这些企业中，既包括广汽、一汽、上汽、东风、长安、奇瑞、长城等老牌车企、国企，也包括比亚迪、吉利、小鹏、小米等民营、新势力车企，涵盖了国内大部分车企。（详见南方周末报道《支付账期不超过60天，车圈打响“反内卷”第一枪》）
有企业表示，此举是为了“落实国家及相关部委就保障产业链供应链稳定、促进汽车产业高质量发展作出的一系列部署要求，助力中小企业健康发展”。
事实上，这也是为了落实国家法规要求。新修订的国务院行政法规《保障中小企业款项支付条例》自2025年6月1日起施行。该条例要求，大型企业从中小企业采购货物、工程、服务，应当自货物、工程、服务交付之日起60日内支付款项，合同另有约定的，从其约定，但应当按照行业规范、交易习惯合理约定付款期限并及时支付款项。条例规定，国有大型企业拖欠中小企业款项，造成不良后果或者影响的，对负有责任的管理人员依法给予处分。
对民营大型企业违反规定，条例虽然没有规定直接的处罚，但要求所有大型企业将逾期未支付款项的信息纳入企业年度报告，通过国家企业信用信息公示系统向社会公示。拖欠款项情节严重的可能被认定为失信，纳入信用记录，影响财政资金支持、投资项目审批、融资获取、市场准入、资质评定、评优评先等。
众所周知，资金是企业运行的“血液”，资金流是关系企业生死存亡的大事。然而多年来，中国大型企业甚至政府机关、事业单位拖欠供应商款项的问题不可谓不严重。有些小微企业款项被拖欠十几年的都不少见。活干完了，但却长期拿不到该得的报酬，这让中小企业如何活下去呢？中小企业拿不到钱，也就没法给工人发工资。欠薪讨薪引发的恶性事件也时有发生。
拖欠应付款，很多时候并不是因为没钱，而是多年来，很多企业形成了“借鸡生蛋”的商业逻辑，将供应商垫款视为天经地义。曾经有知名家电企业的董事长自豪地说，“我们做生意，不用自己拿本钱，都是用别人的钱在做生意”。这是如何做到的？那自然是拖欠供应商的钱。对企业来说，这自然是一件好事。可长期拿不到钱，供应商还能活下去吗？
超长账期在中国商业界几乎成为惯例。国家统计局数据显示，4月末，规模以上工业企业应收账款平均回收期为70.3天。而汽车行业的账期则更长。据《中国经营报》报道，中国汽车产业账款周期普遍较长，最长的车企账期可达300天左右。据澎湃新闻引用相关媒体此前报道，截至2024年9月底，国内16家上市车企应付账款及应付票据周转天数平均达182天。比亚迪公关总经理日前在社交平台发文称，国内车企财报里的应付账款和应付票据的平均周转天数，比亚迪为127天、吉利也是127天、长城是163天、上汽是164天。相比之下，欧美日韩车企的平均账期则短得多。以2024年为例，大众汽车、现代汽车、丰田汽车、通用汽车、斯特兰蒂斯的账期分别为41.18天、53.78天、54.84天、64.10天和82.76天。
汽车行业的产业链非常长，整条产业链涉及上下游众多企业。而整车企业位于这个产业链的顶端，是产业链中的主导企业，被称为“链主”。链主在供应链中居于优势地位，具有极强的话语权。正是这种地位，让一些“链主”无视产业链的共同利益，肆意压榨供应商，付款周期一拖再拖，供货价格一压再压，供应商尤其是中小供应商，敢怒不敢言。
甚至就连一些大型企业，因为处在产业链的下层，也不得不忍受“链主”的盘剥。中国钢铁工业协会近日就表示，作为汽车行业的上游原料供应商，钢铁企业也遇到了迟迟不结算货款，要求超出钢厂承受能力的大幅度降价等问题，严重冲击了钢铁企业的稳健经营。这样的生态，显然不利于整个行业的发展。产业链上下游企业，应该是一损俱损一荣俱荣的利益共同体，只有互利共赢，才能维护产业链的长期稳定繁荣。
中国汽车产业，2024年营收超过10万亿元，已经成为国民经济的第一支柱产业。这个支柱，经不起折腾。整车企业作为汽车产业链的链主，拥有最大的议价权，也应该承担起更大的社会责任，担负更高的商业伦理准则，拉动上下游企业共同繁荣，推动产业良性发展，而不是靠压榨供应商，壮大自己。缩短对供应商的付款周期，是第一步，也是关键的一步。希望这一步不只是停留在发发声明，而是真正落实到行动上。当然，善待上下游合作伙伴，互利共赢，不应止于汽车行业，所有的行业都该如此。
辛省志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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