腊月的河水咬人。林小满跪在春河的石头上，双手被冰水冻得通红，
揉搓着堆成小山的衣服。远处传来爆竹的闷响，过年了。“死丫头！磨蹭到天边去了？
”养母张金凤的咒骂穿透冷风。第1章：冰河腊月的河水咬人。林小满跪在春河的石头上，
双手被冰水冻得通红，指节僵硬得像十根胡萝卜。
装裤、养母张金凤油腻厚重的棉袄、还有堂弟陈宝根那件新崭崭却故意抹了泥的灯芯绒外套。
远处村落里，零星的爆竹声闷闷地响着，带着年关将近的催促。
家家户户的烟囱冒着暖白的炊烟，唯独她这里，只有河面升腾起的、带着死亡气息的寒气。
“死丫头！磨蹭到天边去了？等着衣裳自己爬上岸啊？
”张金凤尖利刻薄的咒骂穿透凛冽的北风，刀子似的刮过来。小满一个激灵，
加快了手上几乎麻木的动作。棒槌砸在湿透的粗布上，发出沉闷的“噗噗”声。
河面一层薄薄的浮冰，在她搅动的水波边缘碎裂，发出细微的“咔嚓”声，
像极了她此刻蜷缩在破旧棉袄里、瑟瑟发抖的心脏。这冰冷刺骨的春河，
是她十五年来洗不尽的屈辱，也是她逃不脱的牢笼。
头皮毫无征兆地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！张金凤那双枯柴般、布满冻疮和老茧的手，
狠狠揪住她稀疏发黄的头发，用尽全身力气往后一拽！“啊！”小满痛呼出声，
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后仰倒。“没用的赔钱货！这点活都干不利索！养你不如养头猪！
猪还能杀了吃肉，你能干什么？啊？”唾沫星子夹着刺鼻的蒜臭和劣质烟草味，
劈头盖脸喷在小满青白的小脸上。那张因刻薄而扭曲的脸，
在冬日灰暗的天光下显得格外狰狞。小满像一袋被丢弃的破棉絮，
毫无反抗之力地被掼倒在冰冷的河水里。“哗啦”一声，
刺骨的寒意瞬间穿透她单薄得几乎透风的旧棉袄，像无数根钢针扎进骨头缝里。
冰冷的河水呛进她的口鼻，冻得她浑身筛糠般剧烈颤抖，牙齿不受控制地“咯咯”作响，
连一句完整的求饶都发不出。“起来！装什么死！想冻死在这儿讹我棺材钱啊？没门！
”张金凤叉着腰，三角眼凶光毕露，抬脚就朝水里的女孩踹去。“够了，嫂子！
”一个身影猛地从河岸上冲下来，带着一股焦灼的怒气，一把推开张金凤抬起的腿。
来人正是陈志强，小满的小叔。他刚从镇上打零工回来，老远就听见嫂子那熟悉的叫骂声，
心知不妙，紧赶慢赶还是看到了这揪心的一幕。陈志强顾不得许多，
弯腰一把将水淋淋、冻得几乎失去知觉的小满从河里捞起来。
冰水顺着她枯草般纠缠的头发往下淌，小脸青白得没有一丝血色，嘴唇乌紫，哆嗦着，
连“小叔”两个字都叫不完整，只剩下牙齿撞击的“得得”声。“你管个屁闲事！
”张金凤被推了个趔趄，站稳后更是怒火中烧，叉着腰，唾沫横飞，“陈志强！
这丫头片子吃我的穿我的，干点活儿怎么了？轮得到你这个光棍汉来充好人？
咸吃萝卜淡操心！”“她是人！不是牲口！你看看这天！看看这水！”陈志强声音不高，
却像压抑的闷雷，胸膛剧烈起伏着。
他毫不犹豫地脱下自己身上那件半旧但厚实干净的藏蓝色棉袄，带着他温热的体温，
紧紧裹住小满瑟瑟发抖、湿透了的身体。“呵，心疼了？”张金凤发出一声尖利的冷笑，
眼珠子像淬了毒的玻璃球，在陈志强和小满身上滴溜溜地转来转去，
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揣测，“陈志强，我告诉你，少打那些歪主意！
这丫头是给我家当牛做马、养老送终的！将来是要换彩礼给我家宝根娶媳妇的！
你趁早死了那条心！”陈志强额角青筋跳动了一下，
他知道跟这个蛮不讲理的嫂子争辩只会火上浇油。他不再理会她，
低头看着怀里冻得快失去意识的小满，放柔了声音：“小满，别怕，先回去。
灶膛里还有点热灰，你去扒出来暖暖手，暖身子。”他扶着她，让她站稳。
小满只觉得那件带着小叔体温和淡淡汗味、泥土味的棉袄，是这冰天雪地里唯一的暖源。
她裹紧了衣服，像个提线木偶，深一脚浅一脚，踩着河边冰冷的泥泞，
踉踉跄跄地往那三间低矮破旧的土屋挪去。每一步，湿透的裤腿都沉重地拍打着小腿，
带走仅存的热气。身后，张金凤那如同钝刀子刮锅底般刻薄的声音，
还在呼啸的冷风里尖利地刮着：“装什么好人？有本事你养她啊！窝囊废一个，
连个婆娘都讨不上，倒学会护野种了！呸！跟她那个短命的娘一样，都是克人的扫把星！
”破败的堂屋里，光线昏暗。劣质烟草的呛人烟雾和隔夜饭菜的馊味混杂在一起，
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污浊气息。养父陈老蔫佝偻着背，蹲在一条磨得油亮的条凳上，
对着黑乎乎的桌面闷头抽旱烟。烟雾缭绕中，
他那张被岁月和愁苦揉搓得如同废纸般麻木的脸，没有任何表情，
只是木然地听着张金凤进门后更加高亢尖利的数落。“……就是个吃白食的瘟神！病秧子！
干点活就要死要活的！志强那二杆子还护着，他安的什么心？啊？
我看他就是看这丫头片子大了，起了花花肠子！这日子没法过了！没法过了啊！
”张金凤拍着大腿，唾沫星子喷得到处都是。“行了！
”陈老蔫终于从喉咙深处挤出两个干涩的字，烟锅在凳子腿上重重地磕了磕，
发出沉闷的“笃笃”声，震落一片烟灰，“大过年的，嚎什么丧。让人听见笑话。”“嚎丧？
陈老蔫！你个没卵用的东西！”张金凤的指头几乎要戳到他塌陷的鼻梁上，
声音因为愤怒而走调，“当初要不是你贪那点钱，
非要从人贩子手里领回这么个病秧子赔钱货，家里能这么紧巴？宝根能穿不上新棉鞋？
我不管！开春！开春就托人打听！河对岸刘家庄的光棍也好，镇上死了老婆的老鳏夫也好，
谁家出得起价，赶紧把这祸害弄走！眼不见心不烦！”陈老蔫浑浊的眼珠在烟雾里动了动，
瞥了一眼蜷缩在灶膛边、裹着小叔棉袄、对着那点微弱余烬发抖的瘦小身影。
他嘴唇蠕动了一下，似乎想说什么，但最终只是更深地埋下头，用力地吧嗒起烟袋。
浓重的烟雾再次将他笼罩，
听不出是叹息还是应和的咕哝：“……嗯……总得……总得再大点……急什么……”灶膛边，
小满把冻得失去知觉的双手深深埋进尚有温热的草木灰里。那点可怜的热度，
像针一样刺着她麻木的皮肤，带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。
张金凤那句“克人的扫把星”像毒蛇的信子，反复舔舐着她的心脏。
亲被浑浊的洪水吞没前伸出的手……然后就是人贩子肮脏的麻袋和养父母家冰冷刺骨的河水。
她死死咬住下唇，直到尝到一丝腥甜，才将那几乎要冲破喉咙的呜咽死死压了回去。
眼泪无声地滚落，掉进灰烬里，瞬间消失无踪，只留下一个小小的、更深的黑点。
第2章：裂痕河水灌进耳朵，声音变得遥远而沉闷。刺骨的冰冷像无数只手，
死死攥住林小满的脚踝，把她往幽暗的水底拖拽。她拼命挣扎，
浑浊的河水却争先恐后地涌入她的口鼻，窒息的绝望瞬间攫住了她。岸上，
张金凤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，在晃动的水波中忽远忽近，嘴里无声地咒骂着，
眼神冰冷得像河底的石头。“小满！抓住我！”一个焦灼的声音穿透水波，
一只大手猛地伸入水中，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，死死抓住了她胡乱挥舞的手腕。是陈志强！
求生的本能让她用尽最后的力气，死死攀住那只手臂。
巨大的力量将她猛地从冰冷的死亡怀抱中拉了出来。她趴在湿滑的河滩上，咳得天昏地暗，
肺里火烧火燎，吐出带着泥沙的河水。“死丫头！你存心的是不是？想寻死吓唬谁？告诉你，
死了也白死！还得倒贴一副薄棺材！”张金凤不仅没有丝毫后怕，反而跳着脚骂得更凶，
仿佛小满落水是对她天大的冒犯。“嫂子！你疯了吗！”陈志强这次真的怒了，
他挡在小满身前，第一次用如此严厉的目光直视张金凤，声音因后怕和愤怒而颤抖，
“这是人命！会出人命的你知道吗！”“人命？她也配叫‘人命’？要不是你哥当年心软，
她早不知道死在哪个犄角旮旯了！我给她吃给她穿，让她干点活怎么了？
是她自己没站稳掉下去的，关我什么事！”张金凤强词夺理，
三角眼斜睨着浑身湿透、狼狈不堪的叔侄俩，满是鄙夷，“哟，抱得可真紧啊！陈志强，
你这么心疼她，怎么不把她领回你那狗窝养着？省得在我眼前碍眼！”“你！
”陈志强气得脸色铁青，拳头紧握，指节捏得发白。
他看了一眼身后咳得蜷缩成一团、瑟瑟发抖的小满，
又看了一眼堂屋里依旧沉默抽烟、仿佛一切喧嚣都与他无关的陈老蔫，
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悲愤涌上心头。他知道，在这个家里，道理是讲不通的。他深吸一口气，
压下翻腾的怒火，不再与张金凤争辩，转身弯下腰，声音低沉而坚定：“小满，还能走吗？
去小叔那儿。”小满抬起被水呛得通红、满是泪水和泥沙的脸，
看着小叔同样湿透的衣裳和眼中毫不掩饰的关切与痛心，一股酸涩直冲鼻腔。她咬着牙，
点了点头，借着陈志强的搀扶，挣扎着站起来。每走一步，
湿透的裤脚都沉重地拍打着冰冷的脚踝。“走！赶紧滚！有本事一辈子别回来！
吃里扒外的东西！”张金凤的咒骂如同跗骨之蛆，追着他们的背影。陈志强的“狗窝”，
其实是老屋后面一间废弃的土坯房，低矮、阴暗，但收拾得还算干净。他生起一个小泥炉，
炉膛里跳跃的橘红色火焰，是这间陋室里唯一的光源和热源。“快，把湿衣服脱了，
裹上这个。”陈志强从自己那个唯一的破木箱里翻出一床半旧的薄棉被，
不由分说地裹住小满，又递给她一个掉了瓷的搪瓷缸子，里面是刚烧开的热水，“慢慢喝，
暖暖身子。”小满捧着温热的搪瓷缸，冰冷的指尖传来一点点暖意。她看着小叔忙前忙后，
把她的湿衣服摊开在炉子边烘烤，又找出自己一件洗得发白的旧褂子让她换上。
炉火映照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，额头上还有刚刚救她时沾上的泥点。她鼻子一酸，
大颗大颗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，砸进搪瓷缸里。
“小叔……我……我是不是真的是扫把星？克死了爹娘，又……”她哽咽着，声音细若蚊蚋。
“胡说八道！”陈志强猛地打断她，语气斩钉截铁，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。他蹲在她面前，
直视着她充满惶恐和自我厌弃的眼睛，“小满，你听着！你爹娘的事，那是天灾！
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！那是命不好！至于张金凤……”他顿了顿，眼中闪过一丝复杂，
“她那是心坏了！是她自己日子过得不顺心，就拿你撒气！她说的那些混账话，
一个字都不要往心里去！
”“可是……可是婶子说……要把我……卖掉……”小满想起张金凤在堂屋里的叫嚣，
身体又不由自主地发起抖来。陈志强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而沉重。他沉默了片刻，
粗糙的大手轻轻拍了拍小满裹着棉被的肩膀，动作有些笨拙，却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。
“别怕，小满。”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，“只要小叔还有一口气在，
就绝不会让她把你随便卖了。你……你以后尽量躲着她点，实在不行，就来小叔这里。
小叔……想办法。”这个承诺，像黑暗中的一道微光，虽然微弱，却让小满冰冷绝望的心底，
滋生出一丝暖意和渺茫的希望。她用力地点点头，将小叔的话，一个字一个字地刻在了心上。
然而，平静并未持续多久。几天后一个傍晚，陈志强帮邻村一户人家盖房子回来，
刚走到自家院门口，
就听见张金凤那标志性的尖利嗓音正和一个陌生的、带着市侩腔调的女人在说话。
“……王婶子，你给上上心，找个能出得起价的。模样嘛，你也看见了，瘦是瘦了点，
但眉眼还周正，是个能生养的黄花闺女。主要是……利索点，省得在家看着闹心！
”张金凤的声音带着一种迫不及待的兴奋。“哎哟，金凤妹子，你放心！包在我身上！
镇东头杀猪的朱老五，去年死了婆娘，手里有几个钱，正想找个年轻的续弦呢！
就是年纪大了点，快五十了，不过年纪大会疼人不是？
彩礼这个数……”那个叫王婶子的媒婆压低了声音，似乎在比划着什么。
陈志强只觉得一股热血“嗡”地一下冲上头顶！他猛地推开虚掩的院门，
发出“哐当”一声巨响，把院子里正嘀嘀咕咕的两人吓了一跳。“嫂子！你干什么！
”陈志强脸色铁青，目光如刀，死死盯着张金凤和那个一脸惊愕的胖媒婆。张金凤先是一惊，
随即恼羞成怒，叉腰道：“陈志强！你吼什么吼！吓死人了！**什么？
我给我家闺女找婆家！天经地义！轮得到你管？”“找婆家？找那个五十岁杀猪的朱老五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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